病房親歷：手術室門打開，病人推出，一聲“媽媽”的呼喚令人動容

我辦完好孩子外公的住院手續，趕到醫院的時候，已經是下午二點多鐘。手術室在二樓，整個走廊上很安靜，看不到人影，直到走到手術室跟前，才發現對面的排滿長椅的等候空間里，坐滿了等待病人出來的親屬。這里彌漫的焦灼，可能只存在于內心，但親屬們的臉上還是洋溢著期待，畢竟送進了自己的親人，便把他們交給了由醫學支撐的希望，然后出來的時候，會等來一個好運，這是大家的共同的心態。孩子外公是從早上進去的，說有五六個小時，這是一個漫長的手術。隔著手術室門，里面像宮殿一樣，層層疊疊，一眼望不到頭。從外面看手術室的一角，覺得里面很過神秘，但當跨進去之后，便會知道，里面一切都是坦然的，清晰的。我也曾經進去過，只不過做的是一種小手術而已，醫療機械的冰冷的味道，讓手術室里煥發出一種屠宰場的冷漠氣息，但是，作為一個病人，的應對手術室的辦法，就是忍耐，忍耐過去，等待時間的煎熬煮沸，會給自己一個煥然一新的自我。坐在長椅上，處于一種昏昏欲睡的狀態。兩邊是透明的玻璃幕墻，卻看不到冬日的太陽，視線也嚴重受阻，就像此刻被困守住的心情。到了四點多鐘的時候，陸續有病人推了出來。手術室門打開之后，護士叫著病人的名字，聞聲而起的家屬，迅即地涌了上來，像收回家里一件寄存物，來到手推車旁邊。身著綠色號衣的護工，熟練地推著擔架車，徑直向病房推去。這就是手術室的產品。送進去的是一個病體，推出來的是一個帶來希望的新生。但出來的人，大多沉睡著，這種產品，是一種可怕的品種，意味著生命的窒息、磨難與艱辛。我等待著家人的出來，因為護士剛才說馬上就要出來了。而主刀醫生，也從醫生通道那里先一步走了出來，我當時迎上去，他五十多歲，顯得有一點消瘦，看上去有一種很累的感覺。我與他握了手，問他怎么樣，他說：還好。這可能是安慰吧，但至少說明，在手術這一個環節，病人還是安好的。因為對病情的分析畢竟是一個說來話長的話題，他也沒有多講，便沿著醫院的冷冽的長廊走遠了。而我們在這里繼續等待著。因為主刀醫生離開后，他的助手還將對病人傷口進行縫合的一系列后續工作，這樣一等待，就又等了一個小時。護士又開始叫病人的名字了，聚在門口的一家人，又一涌而上。擔架床盤旋出手術室門，一個不大的女孩，俯伏在擔架車上，靠近車上的一位女性，興奮地叫道：“媽媽……”病人沒有反應，剛剛走出手術室的產品，正殘留著與手術刀的嚴重傷害，不可能有反應，但女孩的那種雀躍的神情，還是在走廊上帶來了一種驚喜的回應——這是一種物理的空谷的回應，這種回應，與冰冷的手術室前的漠然格格不入，但卻讓人怦然心動。綠衣護工捷快地推著擔架床，不顧家人的溫情表達，那女孩又追了上去，抑制不住興奮地又叫道：媽媽……沒有人攔阻她，但她顯然是不合時宜的，她的連續的叫聲，卻讓我禁不住潸然淚下，我覺得我很不爭氣地流下了淚水。其實看起來，冰冷、堅硬、生疏的手術室前的長廊上，是拒絕一切浪漫情懷的，手術刀與擔架床都是硬性的事物，這一切，作用到肉體之上，使一具生命發生了質的改變，這是僅僅作為肉體的生命在手術室前遭遇到的必然的對待，但是每一個生命背后，還牽連著一個家庭里的身份，家庭里的親情，而一聲“媽媽”的焦灼而欣喜的呼喚，卻讓這份被冰冷與森然掩藏著的真情部分，轟然暴露，綻露柔軟，觸動人的情感，引申出的是醫院里那令人望而生畏的鐵血部分后邊的溫情的真諦。終于等到我家的病人出來了。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，麻醉師站在車子邊上，帶著一種安慰的輕松的口吻說道：“手術很成功，挺好的?！彼f的只是他所負責的環節，但也給了我們初的寬心。帶走了我們的家人，就像帶走又一具手術室的產品，在親人的手里，親情會讓病人重新恢復到他們的應有身份，而不是一件肉體上進行修繕的產品。走廊上的那一聲“媽媽”的呼聲，我覺得是手術室前美的親情表述。